俄乌战争第五周

本周之初，俄军终于不得不变相承认闪电战失败，宣布要从全面进攻乌克兰转向重点进攻顿巴斯。为此，俄军积极进行重新部署，而乌军也利用这一机会发动一系列反击。

在本系列战报中，本人在第一周就已指出俄军的闪电战破产，在第二周就指出俄军事实上已从全面进攻转性了重点进攻顿巴斯和基辅，且认为只有前者还是有可行性的。然而，俄军在第三周依然在对基辅施加压力乃至于试图合围基辅，直到翻浆期到来后才不得不作出调整。到第四周时，俄军的态势是很不利的：因为伸开五指打人，兵力过于分散，导致处处不占优势，多处面临乌军的反击、被迫转入防御，且后勤压力越来越大、战斗力量损耗严重。在这种情况下，俄军已经开始作出一些调整，如在基辅附近转入防御，建立河东、河西二大营；从尼古拉耶夫接近地和南布格河一线撤退，集中兵力防御赫尔松，如此等等。3月24日，乌军总参谋部认为俄军已决定转入持久战，并为此重新部署军队，在多个战场转入防御，以便集中兵力争取主要战场的胜利。3月25日，俄联邦国防部也发布了相应的报告，一方面宣布“特别军事行动第一阶段顺利结束”，另一方面宣布“现阶段正集中力量解放顿巴斯”。也就是说，俄军明确了在其他战场转入防御乃至局部撤退，集中兵力攻取顿巴斯的方针。在这一基础上，俄、乌双方进入了本周的战局。

一、战局进展

1、基辅方向

本周基辅方向的战局依然延续了乌攻俄守的局面。

3月25日，俄军宣布“第一阶段顺利结束”后，本已转入防御的（第聂伯河）河西、河东二大营（俄军V集群和O集群）就开始部署在这一方向上撤退。乌军顺势反击，先后收复伊尔平、布罗瓦里、马卡里夫等前期重点争夺的重镇，打通了基辅—日托米尔高速公路，并派遣迂回部队威胁俄军补给-撤退路线。期间，俄军曾试图在既有补给线外打开更好的撤军通道，如V集群试图夺取交通枢纽科罗斯坚，但都被乌军挫败。

3月29日，俄国防部副部长福明宣布“大规模减少在基辅和切尔尼戈夫方向的军事行动”，至此俄军已不掩饰（实际上也无法掩饰）其撤退意图。

随后，俄军O集群沿唯一的高速公路向苏梅方向撤退，其主力3月31日已抵苏梅以北集结，但遭到河东、苏梅方面乌军的追击、截击和袭扰，装备损失较大；乌军则追击并打通了基辅—苏梅的H7高速公路。

V集群则先向戈斯特梅尔、布恰收缩阵地，而后分兵两路：一路（少数兵力）经切尔诺贝利穿过核污染区向白俄罗斯撤退，3月31日放弃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另一路大队人马则依然沿伊万科夫—克拉斯亚季奇的公路向白俄罗斯撤退，3月31日放弃戈斯特梅尔、布恰。乌军一方面派兵截击，一方面趁势进取戈斯特梅尔、安东诺夫国际货运机场等地；俄军也从白俄罗斯派遣第29集团军（V集群的总预备队）和部分白俄军南下莫济里一线接应。

因（可能是政治因素导致）选择撤退时机不当，以及缺乏补给等因素，俄军的撤退颇为狼狈，但乌军似也无合围俄军之力。这其中俄空天军发挥了较大的作用。最终俄军能否把撤收出来的部分兵力转运至其他战线，则取决于乌军追击和截击的战果。

俄军在基辅战场被迫撤退，完全是由于前期庙算错误导致的。在直捣黄龙、斩首基辅、一举摧毁乌克兰国家机器和民心士气的闪击战失败后，俄军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不但在基辅西郊继续投入兵力，又命令近卫第2集团军的精锐机械化部队从苏梅战场强行穿插到基辅东郊，配合基辅西郊的作战。结果是，这两路兵力不但攻击受阻（实际上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兵器拿下基辅），而且补给线始终不畅，在翻浆期到来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这一现象在第四周已十分明显，但俄联邦最高领导层为了在政治上寻找下台阶，又坚持拖到3月25日才下令撤收，到3月29日两国第五轮会谈时才公布这一决定，导致部队丧失了最佳的撤退时机。幸亏有空天军的帮助，才没有酿成更大的军事灾难。（图哈切夫斯基：我要有这个空优，毕苏斯基还想在维斯瓦河上创造奇迹？）

事后复盘来看，佯攻基辅、牵制乌军固有必要，但不应投入如此多的兵力。即便最初因战略误判投入，第二、三周也不该继续追加兵力，无端让自己反被乌军牵制。而今因俄军在顿巴斯方向因兵力不足，根本没有合围住乌军的顿巴斯战役军团（即“联合部队”战役司令部）主力，而基辅等城解围后大量乌军也被解放出来完全可以支援顿巴斯战场，俄军所谓“第一阶段成功压制乌军使之不能驰援顿巴斯，第二阶段将集中力量解决顿巴斯乌军”不啻空谈。然而，改正虽迟，总比不改要好，如能重新部署好基辅附近的兵力，则俄军后续尚能有些作为。

2、西南方向

乌军本周继续反击，一路由尼古拉耶夫东进，一路由克里沃罗格南下，扬言夹击赫尔松，迫使俄军从Z集群预备队（第58集团军）中抽调部分兵力驰援在赫尔松承压的第49集团军。俄军预备队抵达后，又投入炮兵和空天军的强大火力支援，才稳住了战线。然而，乌军的这些活动，明显拖延了俄军在马里乌波尔的进展。

俄军前期在西南方向打得颇为精彩，以“登陆敖德萨”的成功战略欺骗使得乌军南方战役军团（南方战役司令部）作出完全错误的部署，在前期实现了闪电战，迅速摧毁了乌军部署在赫尔松州和扎波罗热州南部的正规军和边防军，并配合政治攻势破坏了乌军的动员（梅利托波尔和别尔江斯克的领土防卫营都没有动员起来），最终成功占领赫尔松，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战役。然而，此后俄军又犯了轻敌的毛病，占领赫尔松后一路前出压制尼古拉耶夫，一路则深远穿插、越过南布格河向摩尔多瓦边境进攻，可能试图在德左俄军配合下合围敖德萨。结果，穿插的俄军虽有空天军支援，仍遭到乌军从西部乌克兰抽调的援军痛打，被迫撤退。随后，乌军南方战役军团在部分人事更替后清醒过来，意识到俄军已无登陆敖德萨可能，从而调集兵力对俄军展开反击，俄军遂陷入被动。

事后来看，“登陆敖德萨”既是战略欺骗，俄军后续更无必要尝试合围敖德萨，况且也无此兵力夺取该城。第二周以后在西南方向的冒进，似是画蛇添足。

3、切尔尼戈夫、苏梅、哈尔科夫

先前围困这些城市的俄军（第49集团军、近卫第1坦克集团军）本周都开始向后方撤退，而这些城市的乌克兰守军本周则都展开了反击：切尔尼戈夫守军向南反击，苏梅守军向西、向南反击，哈尔科夫守军向北反击。随着俄军的撤围，乌军收复了不少居民点，在苏梅和哈尔科夫方向已逼近俄乌国界线。这些之前被俄军半围困的大城市，目前都已解围或接近解围。

4、马里乌波尔战场和顿巴斯方向其他战场

本周，俄军第8集团军和顿涅茨克傀儡军第1合成军在马里乌波尔的进展速度又趋于迟缓。3月24日，俄军进占市中心的圣母代祷教堂，在本周他们强化了对市中心的控制，但始终不能占领整个老城区直至卡里米乌斯河西岸，所以不能够彻底分割乌军。3月28日至31日，俄军进展十分有限。目前乌军仍在城市的五处地方坚持抵抗，彼此还能保持联系，即：卡利米乌斯河西岸城区北部的工厂区、中部的老城区、南部的马里乌波尔港区，卡利米乌斯河东岸的钢铁厂和另一处工厂区。3月31日，乌军试图派遣2架米-8直升机从马里乌波尔撤出若干人员，但其中1架被俄军击落，部分乌军人员阵亡或被俘。

目前，俄军在马里乌波尔战场的战斗人员消耗显然过大，急需重新部署新的人员前往此处，才能尽快分割乌军，然后对各孤立据点展开清剿。然而，目前来看，这一进程可能还需要数周。

北线，俄军第6集团军和卢甘斯克傀儡军第2合成军继续围绕着伊久姆、北顿涅茨克、利西昌斯克，与乌军顿巴斯战役军团北部战役战术集群展开拉锯战。3月28—29日，在伊久姆以西渡过北顿涅茨河的俄军进抵P27高速公路沿线的卡缅卡一带，与乌军在此展开拉锯战，从而对据守伊久姆南岸城区的乌军形成了半包围（4月1日，得到进一步加强的俄军攻占了伊久姆南岸）。在北顿涅茨克正面，俄军也夺取若干居民点。但总体来说，俄军距离合围北顿涅茨克-利西昌斯克依然遥远，更不要说正面拿下这个突出部。

根据俄军重点进攻顿巴斯的新方针，原先作为O集群预备队的第20集团军所属部队已从别尔哥罗德南下驰援第6集团军，以加强顿巴斯北线的进攻。预计基辅东郊的近卫第2集团军撤回国内后会替代第20集团军执行其现有任务。

在古利亚伊波列地区，乌军甚至发动反击，收复了几个村。

5、俄空天军活跃

尽管西方向乌克兰运输的防空系统陆续抵达乌克兰，但俄空天军本周继续活跃。3月30日、31日，俄空天军每天出动300架次以上的战机，一方面继续对乌后方目标进行战略轰炸（重点打击乌方燃料仓库），一方面对地支援掩护俄军敌前撤退和在顿巴斯的进攻，期间仅有极个别飞机受到损失。

开战以来，俄空天军虽然在3月5日饱受指责、后来又有赫尔松机场被袭的失利，但总的来说还是成功压制了开战初期成功保存了大部分力量的乌空军、防空部队，从第三周开始牢牢掌握了制空权。尽管出动架次比起美军来说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海湾战争空袭期间，美军航空兵日均出动战机约2500架次；2003年伊拉克战争运动战阶段，美军航空兵日军出动战机约1500架次），但俄空天军在第四、第五周的活跃无疑给乌克兰军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并大大削弱了其反击的力度，一定程度上挽回了陆军遭遇的不利局面。

乌军导弹部队力量虽弱，却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开战初期奇袭了俄军在罗斯托夫附近的空军基地，3月24日击毁在别尔江斯克的两艘俄军登陆舰，3月29日又奇袭俄军在别尔哥罗德的军事基地，都给俄军带来了一定麻烦。乌空军也派直升机在3月31日奇袭别尔哥罗德的俄军燃料库，取得成功。但是，这些比起俄空天军自然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6、俄军赫尔松州等地宣抚工作

本周，俄军在赫尔松州全土和扎波罗热州南部继续展开宣抚工作。此前，已在这些占领区建立维持会。本周，俄军又在梅利托波尔市建立被称为“梅利托波尔市公安民警”的傀儡治安武装，意图加紧拼凑傀儡政权，最终建立所谓的“塔夫里达人民共和国”，以便把这一占领区从乌克兰分离出去、与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一样加以殖民化。

二、战争现状

1、俄罗斯方面

俄军把全面进攻转为重点进攻，表面上自然是大丢其人，实际上也必然在撤退中受到一定乃至较大的损失，比如近卫坦克第4师的装备就已受到很大损失。但是，从战略上来看，这不失为壮士断腕，总算是改正了先前伸开五个指头打人、兵力分散、处处受阻的战略错误。后续若能成功集中兵力，则尚可在顿巴斯有一些作为。然而，战前的战略误判、战争前两周的战略错误，姑且不提，仅就这个纠正措施而言也来得太迟了：第三周碰壁之后，在第四周就应该果断实施这一措施，如是则目前俄军的态势将会比现在好得多。此外，如果及早实施作出这一措施，顿涅茨克傀儡军的战斗力量就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损耗，对俄军在顿巴斯展开重点进攻将更为有利。然而，可能因为政治上的因素，俄军拖延至本周进入翻浆期后才开始执行这一措施，这就给俄军的撤退带来了更大的困难。其能否真正通过这一措施集中兵力，以投入顿巴斯方向，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目前，俄军已经完全放弃了在顿巴斯以外取得新战果的企图，试图集中力量于顿巴斯，以北围北顿涅茨克、南陷马里乌波尔；在赫尔松，则力图巩固目前的战果，以便在和谈中能争取把克里木和顿巴斯连成一气。然而，俄军固然可能通过撤退集中一部分兵力，乌军更可解放大量兵力并通过第聂伯罗彼得洛夫斯克—戈尔洛夫卡和波尔塔瓦—斯拉维扬斯克的几条公路、铁路向顿巴斯输送。马里乌波尔又久攻不下，依然钳制俄军大量的兵力，俄军能否在顿巴斯有所作为依然需要看俄军后续的指挥艺术。

俄军将从4月1日开始2022年度的新兵征集，预计征集14万名义务兵。然而，由于缺乏必要的训练，这些新兵不会对目前的战争有什么直接、即时的帮助。

2、乌克兰当局方面

随着战局的发展，乌克兰当局的求和意愿，比起前三周，已大幅下降，不愿再进行更多的让步。相反，俄帝反而对谈判更加积极。

3月27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接受俄罗斯记者电视采访，对俄方喊话，宣布“让一切回到开始的地方（2月23日军事分界线）”，保证“不会（从俄占顿巴斯和克里木半岛）驱逐俄军”，对俄作出了一定让步。俄方当时并未回应，相反还“调查”该记者。

3月29日，俄、乌双方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举行了第五轮会谈，也是双方继第三轮和外长会议之后的首次直接会谈。乌方提出的条件依然是：中立，不结盟，不允许俄罗斯以外的外国驻军，不加入北约，但需要俄联邦以外的四强以及德国、意大利、土耳其、波兰、以色列等国保障其安全；不保持核武器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告知俄国和其他安全保障国时不得举行军事演习；俄军退回2月23日军事分界线，乌军不以武力收复顿巴斯（2月23日前两傀儡政权控制区）和克里木半岛，双方继续就顿巴斯和克里木地位进行谈判。乌方并要求先召开安全保障国会议保障其安全，而后俄国撤回2月23日军事分界线，最后乌克兰才能举行公投并批准和平协议。俄罗斯对乌克兰实际上已放弃了“去军事化、去纳粹化（去反俄势力化）”的战略目标，对乌方要求的大体框架也持积极态度，但又不甘心到此为止，仍希望把现有的战利品合法化并全取顿巴斯，所以又提出“不与任何人讨论克里木地位问题”云云。

双方唯有在反康、反无产阶级以继续战争方面，是完全一致的。如泽连斯基政权以“共赴国难”为由，又通过一系列法案，限制乌克兰无产阶级的权利，单方面扩大资本家的利益。

3、其他帝国主义方面

俄帝与欧洲诸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经济战，有愈演愈烈之势。先前，欧洲各帝国主义国家拒绝在俄帝的经济支柱即能源领域制裁后者，可谓与俄帝仍保持一定的默契。然而，俄帝在上周（第四周）使出了在“不友好国家”（主要就是欧洲诸帝和日本，因为美帝已经停止购买）购买天然气时强制以卢布结汇的大招，一举稳定了卢布汇率。然而本周，欧盟方面加以反击，宣布拒用卢布支付，从而导致了天然气危机。目前，双方正在商议解决危机的办法，具体情形还不清楚。尽管目前俄帝在这个问题上对欧洲诸帝占据优势，但后者也坚定了能源脱俄化的信心；一旦在数年内成功实现这一目标，则俄帝必将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

美帝见俄乌形势朝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又重新恢复了若干自信，对其他帝国主义和伊朗等区域强国的态度趋于强硬，让步减少。3月31日，美帝对伊朗实施了新的制裁。同时，美帝和其他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对乌克兰当局的军事援助也有增加，如英帝决定开始向乌克兰提供火炮和装甲车等重武器。

三、战争趋势

经过一个月的战争，俄军的闪电战和全面进攻都已经破产，转为持久战和局部的重点进攻。俄军已放弃了在顿巴斯以外的进攻，从基辅、苏梅、切尔尼戈夫接近地上撤退（未必完全撤回俄境内），以集中兵力进攻顿巴斯。然而，如上所述，现在才做这一调整，实在是有些迟了。然而，俄军至少在顿巴斯仍掌握着战役的主动权，可以追加投入以取得更多的战利品，从而在谈判桌上获得更多的筹码。

乌军方面由于丧失制空权，受到俄空天军的压制，战略、战役性的军事行动都不免受到影响，战争潜力也受到很大的削弱，明显缺乏进行战略反攻的能力。至于其是否具备向顿巴斯前线输送足够援助的能力，则有待于进一步的观察。如能在西方援助下强化这一能力，则俄军在顿巴斯重点进攻乌军战前的坚固设防地带也未必能取得大的进展。

总之，主要的战场早已转移到顿巴斯，还有谈判桌上去了。现在，只是俄军终于完全承认了这一点。

▲ 原载《知乎》链接。